Tuesday, October 12, 2004

沉默如迷的呼吸

“我的疼是肉体的疼,我怕一只肮脏的烟头摁在肺上,我吱吱冒烟缩成一团,又彻底松弛,如崩溃的大坝,任疼痛的洪水泛滥。我怕二十万根生锈的针插遍全身,每一根敏感的神经都被疼痛拨响,折断的竹筷从鼻孔插入脑组织,思索的大脑变成疼痛的蚂蚁窝。”

沉默真的如迷吗?迷人的迷吗,或者隐藏了一种触目惊心的疼和热?“玻璃切割玻璃”这种看似常态的物理接触,听起来呢?“千钧一发”的紧张更多的来自幻想吧,面对外部世界逃无可逃的紧张则让人难以想象。不敢去想。

他喜欢诗歌,喜欢弹吉他吹口琴来唱歌。一个标准的民谣歌手形象。因此你甚至可以断定他就是Bob Dylon和Leonard Cohen的歌迷,与这种音乐保持一种深沉的关系。是的,他希望他的诗歌与音乐能有更完美的结合。他说:“我喜欢用比较放松的状态来写歌,唱歌,对自己的要求就是自然、朴素、好听。”但是,做为一个听者,我很难在倾听周云蓬的时候还显得很轻松。我心里有一个比较沉重的主题,似曾相识的感觉,直接来自作家史铁生的《命若琴弦》。

一老一少两个瞎子以行走四方为人弹唱为生。老瞎子五十年如一日为的就是弹断第一千根琴弦,取出琴中的药方救治瞎眼重见光明。但最后他发现那张药方只是一张白纸;小瞎子年少天真,青春期的躁动在血液里奔突跳跃,他喜欢山村里的兰秀儿——一个不能自主自己的婚姻命运的小妮子。小瞎子的生理缺陷等原因注定了他们所谓的爱情的悲剧性。老瞎子最后独自把这个药方带进了坟墓,让小瞎子在弹断第一千二十条琴弦之后打开他自己的琴弦,取出那根本不存在的药方。他们的命运系在琴弦上,继续“随着一条不安静的河水在漂流,无所谓从那儿来,到哪儿去,也无所谓谁是谁……”

听一听周云蓬的《盲人影院》吧,他的回忆里保存的也是行走四方为人弹唱的生涯。一个从小就被迫四处奔波,求医问药,终至绝望的诗人,他的心里还有一个盲人影院可以回归。通过他的歌唱也借他黑色的眼睛,我们看到了“四面八方的座椅翻涌,好像潮水淹没了天空”。当然,我终于发现他的歌不是带我们出去的,而是始终停留在一个隐蔽的角落,藏在那个谁也进不去的漆黑的墨镜里,在敏感且痛苦的心灵空间里。

Monday, October 04, 2004

迷笛音乐节 2

迷笛第三天,我看到布衣和木马。

秋天
花谢的时候 已没有力量
飘落的树叶 象你的脸庞
我不愿看到你枯萎的模样
我只想看到你眼里的倔强

抬眼望去 大雁飞过
忙碌的它们要飞向南方
我看着他们总有自己方向
明天的我 他是又在何方

布衣乐队被组织者急匆匆地叫到后台准备演出。一幅山水空灵的画面突然地就洗过我的头脑。那是《三峰》的境界: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蝉声起,人迹灭,留下一个抒情主体,对空当歌。

布衣上台的时候显然有些紧张,我看到主唱吴宁越整理衣服的时候手在颤抖。吴宁越穿一件T恤外面披一件衬衫,灰色的衬衫不系扣,比较宣传册上的照片几乎没有变化。他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然后双手插进口袋,就开始歌唱。他唱的是《秋天》,这首歌收录在《花园村》合辑里,现在可以在我的房间里循环播放了。

很长时间里没有听到这样简单而坚韧的歌词了。最早是崔健,最近是野孩子。有人举起写着“布衣”的海报,有人仰起头看天,更多人伫立着。民谣象水流,择一条最近的路径滑进人们的内心。第二首歌,吴宁越让所有观众伸出一根食指敲打另一个手掌,他说:“这样听起来会有下小雨的声音”,随后带有禅意的吉他就响起来了,正是《三峰》。

木马倒数第二个出场,我为他们等待了两天。木马出场前,所有人都往前头挤,情愿用休息的时间换取一个更好的位子。场间的曲子是木马的《舞步》,许多人开始合唱。

木马的开场是最热烈的开场。主唱木玛头发爆炸,遮住了眼睛。他的身材很好,举手投足有一种迷人的艺术气质,我想时间如果回到六七十年代地点换作美国的某个演出现场,今晚,木玛肯定能拥有最多的Groupies。而木玛却对欢叫的歌迷说:“嘘,小声一点,会吵到别人的”。木马的第一首歌应该是首新歌(第三天他们的《果冻帝国》已经告罄,我追悔莫及)。饱满的歌声、颓废的旋律、狂戾的节奏,我们正是为它而来。“一整个舞台的灯火,照亮一张脸的模糊。”木马毫无疑问是中国目前最具独特低调气质的乐队,当晚的舞台就是证明。

我知道这样肯定无法收场,因为他们和接下来的谢天笑商量后说各演两首歌。虽然迷笛历来都有推出新人的传统,但是面对这样的乐队只演出两首的事实,我们宁愿前头少演几只乐队。后来散场时有哥们说迷笛一年不如一年,我想他和我一样是带着遗憾离开的。

木马在第一首歌的最后,延长了曲子的长度,带动歌迷一起高歌。然后,想了一想,选择了《舞步》作为最后一首歌。歌毕,收起乐器就走。歌迷在台下喊着叫着:“木马”“再来一首”“别走啊”,终究也无力挽留。我的心从木马离开的那一刻开始就空了,黯然无语。虽然谢天笑和冷血动物作为压轴的乐队表现得很牛逼,但是,一种悲伤的基调已经占据了心头。

我在最后散场的时候做出了决定:明天不来了,真的不来了。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怎样的要求,到底要怎样才能快乐,才能满足,但是就象战斧唱的那样:“这不是我想要的。”

那夜充满遗憾。

Sunday, October 03, 2004

迷笛音乐节 1

我第一次拥抱了露天音乐会。半年前,迷笛现代音乐节对我还是个迷;半年后,我嘶叫着在舞台前方奋力POGO。

迷笛音乐节就是一次聚会。在北京国际雕塑公园宽阔的广场上,舞台只占一个角落,另外三面的花坛边缘排满了打口碟、摇滚T恤、奇怪挂件、乐队小样以及音乐杂志。《我爱摇滚乐》把过期的杂志一圆一本出售,并且摆出了一架子的CD招呼乐迷。颜峻的SUBJAM策划了“中国小样野史-早期小样特展”,展览看毕边上就有展品可买。这个展览《口袋音乐》曾经在第四期上展示过,许多中国摇滚史上重要而显著或者重要但是不显著的唱片都以原始的样貌示人,在其中能看到中国摇滚乐艰难又坚实的前进轨迹。木马的新专辑《果冻帝国》已经面世,同期的《沉默如迷的呼吸》(周云蓬)、《BAD HEAD 3 花园村》我第一时间买下了。我想把《果冻帝国》加上一张十块钱的海报留在明天再买,当时我已经买了八张CD和一件迷笛的T恤用尽了不多的钞票;这蓝图里还包括《ARK现场》(野孩子)、Sulumi在自家独立厂牌山水发表的合辑《Landscape》或者还加上摩登天空的IDM合辑《V.A charming playlist》。但是,现在看来几乎要泡汤,待后再说。

下午两点多钟骄阳正烈的时候,演出就开始了。其实直到三点半将近四点的时候,我才离开盛装的打口贩靠近舞台。因为音响效果很好,音乐很直接,我靠近只是因为对前几场的乐队实感陌生,好奇使然。The Believer真的很年轻,身体瘦弱精神狂热,标准的PUNK型。可怜的RECYCLE,我确实不知道他们今天有没有演出。如果没有的话,那么The Believer 就是今天唯一的PUNK了,有些式微,怪不得无名高地晚上十点多将准备专车,接上PUNKER们上酒吧尽兴呢。“信徒”说人们对朋克有偏见,不是吗?我就有一点。

Handsome Black是支多国编制的乐队,他们的和声居然带来了一个Theremin。这个大约上世纪20年代的发明物,却着实让好多乐迷开了眼界。他还有 Kaoss Pad!?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好像就置于Theremin的下方,他常常把手按在上面。跳过肉树和反光镜(好像也没来),我的印象有些模糊。

然后是波澜童话,北京仅有的几只英式乐队之一。他们的音乐真的很美妙,不过在一首歌之后,多少还是失去了对观众的控制。可能北京黑死和金属迷都爆棚了,就是缺少英式的乐迷?波澜童话的吉他手能够很动情地弹奏精彩的音乐,可是主唱的情绪一直被平庸的嗓音给限制。我个人觉得这是一支很有潜力的乐队。但愿它除了取悦女性乐迷之外,还能制造更多的男性歌迷。来日方长!

虽然我听过便利商店的新专辑并且评价不高,但是在今天这个环境下我还是为他们的潇洒台风激动起来。他们的商业市场多少让摇滚乐积累了一种赚钱的成功方法。如何和主流市场良性沟通,真的是个问题。

在天色将晚,舞台上灯光亮起的时候,幸福大街可谓闪亮登场。主唱吴虹飞一如专辑里的扮相,一袭大红旗袍上场,鬼魅得很。她唱《一只想变成桔子的苹果》果然很有趣味,有时她的高音很爆发,又带点妖气。现在的幸福大街已经非常成熟了。

施教日是在全场欢呼中出场的,这足以让我领略到北京孩子们听摇滚乐的感观取向。施教日掀起了第一个高潮。黑死的拥趸熟悉他们的每一首歌,振臂狂呼。而我怎么都觉得他们在旋律上是严重缺失的,多少有些简单,虽然他们像模像样:长发披肩、衣裤漆黑,一上来就说:“让我们进入死亡和黑暗!!!”

接下来的三只乐队是今晚的主角:废墟、沙子和痛苦的信仰。
我期待着废墟能够带来他们那首澄净的“风儿躲进云怀里面,上弦月,太阳退下”。但是他们唱了两首重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歌还有一首毫不抒情的抒情情歌。我今天才发现主唱/吉他周云山那么的神经质。他含义暧昧的手势和表情让我久久难忘。他们的音乐一出现就表现得卓而不群,节奏在一动一静之间也能让人心头发紧。周云山是今晚唯一一个躺在舞台上弹琴的人。他的唱腔难以捉摸,在音乐外游离。

如果说废墟有些让人遗憾,那么沙子就太让人意外了。沙子是今天最好的一只乐队。沙子的第一首歌就是一首纯器乐作品,FUNK& FUSION,带动全场观众漫舞。沙子的歌有一种很好的氛围,主唱刘冬虹的吉他SOLO一直很好听,整支乐队层次感好的惊人。刘冬虹太幽默了,他先是表示要和观众说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结果他却是给公园附近居民楼的大叔大妈道歉,说:“希望你们能当做是一群人在同唱同一首歌吧”。然后,又在第二首歌结束的时候为下一首歌做引子:“表面上我们获得了越来越多的自由,其实没有自由。我们在虚拟网络的世界里寻找自由和知音。我们需要自由,那是肉体和肉体的交流,我们要做爱。”观众的上方传递起了两个避孕套吹成的气球,刘冬虹让人们嬉皮得很快乐也很放纵。他的说唱包涵着现实生活里的体验和发现,采用的是叙事体的歌词,传递给人们发现生活真相的巨大快乐。最后他把三代的沙子乐手一并叫上舞台,总共十人,同时让观众一起唱一个字“浪”。几个非洲鼓点响起,萨克斯跟进。我们在连绵不断的音乐声里喊了将近二十分钟的“浪......”。

最后出场的是痛苦的信仰。谁都知道痛仰的现场厉害,但是到这个时候才真正体会到。我的POGO全部是在这一场,热火焚身般的感觉;如果不是手上一大袋的CD,今晚可能是我或者有人因为我,要受伤。女孩在身边尖叫,一个哥们抱着我乱跳,观众像热锅里的水翻来覆去,还有人在地上捡手机......

痛仰最后加演了一首《复制者》,而音乐节在压缩了每个乐队的时间的情况下早早结束。但是,事情似乎不能这么快了结,就在散场的时候,迷笛学校校长公布了一件令人心碎的消息:

今年的迷笛现代音乐节到今晚为止。